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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欧梅的生命力王文忠
梅瑞堂下,有人代代围梅造景,杂草丛生的荒芜,消失得无影无踪了;醉翁亭中,因岁岁墨客云集,吟诵之声不断,更变得不再冷清寂寞了。欧梅,为把醉翁亭建成风景纪念园林,作了突出的贡献。然欧梅虽在历史上受到多人关注,但也有许多纷争。1989年版《琅琊山志》曰:“(梅瑞)堂前梅花,相传为欧阳修亲手所植,原梅已枯,此株约为明代嘉靖年间后人补植。”此论依据何在,不得而知。初读觉得遗憾,后来读史留下的印象,却恰恰与此相反。从明世宗朱厚熜的嘉靖元年(1522年),到明神宗朱翊钧的万历末年(1619年),这近百年的悠长时间,正是欧梅最为兴旺时期,也是人们尊欧敬欧犹为浓厚的时期,更是醉翁亭西部以欧梅为中心,围梅造景的大发展时期。嘉靖十四年(1535年),张明道建梅瑞堂,“瑞”为何意呢?旺也。瑞玉符信,瑞雪吉祥,“飘飘瑞雪下山川,散漫轻飞集九埏。”梅花开时,满树皆白,满园祥瑞,若欧梅已衰朽,或是补植的幼树,瑞气全无,张明道焉建此堂?堂名与树况不符,岂不惹出笑话。嘉靖四十年(1561年),南太仆寺丞马乾元,在梅瑞堂侧石壁上,摩崖刻诗一首:“崔嵬亭阁绝尘埃,清暑陪骖日日来,断刻几经香雨润,老梅独傍锦屏开。”意思很明白,他牵马挽缰,陪同客人,来清雅无尘的醉翁亭游历,濛濛细雨滋润着亭台周边的碑石,独见“老梅”在幽静中绽放。“老梅”者,即欧梅也。这里,既看不到“老梅”的衰气,也寻不见幼梅之雏姿,欧梅正当盛年耳。此后,万历年间,醉翁亭虽然倾塌过,但欧梅的英姿仍在。监察御史邵陛命滁州知州贾大光重修醉翁亭,秦致恭作记;邵陛嘱咐造见梅亭,萧廪作记。二记都对欧梅的神情,作了活灵活现的描述。“古梅一株,相传为文忠手植,其来远矣。”“枝既桠干中枵外皴,几不可辨,而生意苍然。”虽然数百年冰煎雪煮,风雨剥蚀,“欧梅老干多瘢且有孔洞,外皮皴襞,但梅实累累。”壮年的症候鲜明显著。“以垣中座,夷犹老干参对,常若苍颜白发,照人眉睫间,真醉翁以胜也。”“与梅参对,而发其见贤之思乎!”所有这些记述,都表明当时的梅,还是欧阳公手植之梅。那时,正处在围梅造景轰轰烈烈之际,如果“老梅”已不复存在,人们还会费尽心机,为它终日忙碌吗?欧梅不存,深情何寄啊!说到底,人们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欧公手植之梅,还直挺挺的立在梅瑞堂前,青枝绿叶,白花绽放。特别引人关注的是万历十三年(1585年),萧崇业作《游醉翁亭记》,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写着,依山傍崖的梅瑞堂里,堂堂正正的悬挂一方四字匾额,上书大字“醉翁手植”,正对着阶下相隔尺咫的欧梅。这方匾额,明白无误的告诉游人,原梅未枯,堂下的梅树,就是当年欧公所植,这还值得怀疑吗?看来历史上的事情,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不可轻言,不可轻信,不可轻率断论。
欧梅在世俗之间已经人化,成了欧阳修的化身,成了欧阳修精神境界的展现。人们观赏欧梅,既品梅自然之美,又缅怀欧阳修的品格之美。梅品人品的水乳交融,让人视觉和心灵都得到陶冶和享受,这是梅被世人钟爱的主要原因。明万历之后,直至清初顺治康熙,滁州天灾人祸不断,长时间兵荒马乱,水旱洪蝗,“盱、定、滁、来,四界之内,白骨遍地,蒿莱成林,绝无人烟者,四载有余。”其间,琅琊寺荒废了,醉翁亭倾塌了,可欧梅还活的枝青叶碧。康熙三十四年(1695年)江南学政张鹏翮,来到梅瑞堂前,观赏欧梅,挥笔作《咏欧梅》七律二首。其一曰:“醉翁亭畔古梅开,正值衡文使节来。自昔庐陵留胜迹,于今丝管乐衔杯。峰回路转苍烟合,鸟语花香落日催。大雅遗音犹未坠,天培老干傲凡才。”其二曰:“孤芳先向百花开,拂槛西风匝地来。影照酿泉流夜月,香浮曲水点霞杯。成阴结实调羹用,铁骨冰心淑气催。千古欧阳手泽在,北枝仿佛岁寒材。”无独有偶,两年以后,康熙三十六年(1697年),又一任江南学政张榕端也来到醉翁亭,鉴赏一番张鹏翮的《咏欧梅》诗后,又作《咏欧梅和韵》二首,与张鹏翮一韵唱之。其一曰:“峰围四面古亭遗,‘六一'风流宛在兹。曲蹬残碑余此日,夕阳啼鸟忆当时。冰姿秀挺孤梅干,石罅根盘老树枝。但得醉翁山外客,低回今昔总相宜。”其二曰:“绛纱携向酿泉开,为访名贤手植来。疏影夜横僧寺槛,暗香春满醉翁杯。笔花竞拂苔笺吐,岭蕊还凭藻句催。心赏忝随冰雪后,爱看调鼎轶群材。”如果原梅已枯,后人补植,犹冒其名,张鹏翮还会说“醉翁亭畔古梅开,”“自昔庐陵留胜迹”,“千古欧阳手泽在”么?如果是后人补植,张榕端还会吟出“冰姿秀挺孤梅干”,“石罅根盘老树枝,为访名贤手植来”么?江南学政,非等闲之辈,都是学识渊博,谙熟经史的人材,不会被冒名顶替的伪物所蒙混,地方官员也不敢在他们面前欺世惑众,以假乱真。他们的诗再次说明,嘉靖年间补植之说,不能成立。这两位学政的咏梅之诗,当时就制成碑刻,嵌于梅瑞堂内壁,现在仍虽有些斑驳,但熠熠生辉,更是无可辩驳的明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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