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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琅琊寺韦驮殿前,有一长方形庭院,院中计有放生池,明月观,三友亭、濯缨泉等景观;每年春夏之交,滁人多有游之,三友亭得名于院内多植松竹梅岁寒三友;濯缨泉原名庶子泉,为唐时太子右庶子、滁州刺史、扬州大都督府司马兼侍御史李幼卿所造(见独孤及祭李庶子文),原泉边有唐书法家李阳冰撰写的泉铭石刻,今已不存(现有前人题书的庶子泉三字摩崖于泉侧石壁)。
民国年间的《琅琊山志•序》云“六朝以来淮东胜境于此称最”。 可见自六朝来,琅琊山就已享誉一时,又有《太平寰宇记》记载:“琅琊山在县西南十二里,其山始因东晋元帝为琅琊王避居此山,因名之。”至大历六年滁州刺史李幼卿与山僧法琛共建了宝应寺(滁州刺史李幼卿奏沙门法琛所建佛刹,代宗以图与梦相同,因赐名宝应寺),并题诗赞曰:“同依妙乐土,别占净居天。”宋以后因山名相沿,统称琅琊寺,距今已有一千两百多年。
滁州古称涂中,为六朝京畿之地,素有“金陵锁钥,江淮保障”之称;唐高祖武德三年建州,管辖清流,全椒,永阳三县,属淮南道。而琅琊山得名于晋,开发于唐,扬名于宋,主要受益于晋元帝司马睿、李幼卿、欧阳修三人;
自东晋元帝司马睿起,琅琊山始有名,又有李庶子助建琅玡寺,疏浚琅玡溪(晋元帝居琅琊邸,其为镇东也,尝游息是山,厥迹犹存),开凿庶子泉,使琅琊山闻名遐迩引来了独孤及、皇甫曾、韦应物、李绅等文人墨客为其赋诗作画,闻名一时;到了欧阳修知滁,琅琊山的亭泉山水,四时美景让他挥笔写下《丰乐亭记》、《醉翁亭记》等旷古绝作,至今仍吸引国内外无数游人慕名而来。
李幼卿是大历年间诗人、政治家、也是盛,中唐之交诗人之一,多数作品已散佚,仅有数篇存世,故前人少有提及。据时人笔记记载,李幼卿曾受到文坛泰斗萧颖士的推引,与李阳冰、皇甫冉、陆渭等人相识,也曾与独孤及、钱起、刘长卿、卢纶等诗文唱和。
独孤及的琅琊溪述载:“陇西李幼卿,字长夫,以右庶子领滁州。 而滁人之饥者粒,流者召,乃而至无讼以听。故居多暇日,常寄傲此山之下。”此文是独孤及与李幼卿同游相会后所写,也是琅琊山水开篇之作,同时也反应了他与李幼卿深厚情谊。在他的《吊道堇文》中有言:“辛丑岁大旱,三吴饥甚,人相食。明年大疫,死者十七八,城郭邑居,为之空虚,而存者无食,亡者无棺殡悲哀之送。”等述;辛丑岁,应是唐肃宗上元二年;此时的独孤及应在江淮李峘幕府,而滁州正在波及之中。
李翰的苏州嘉兴屯田纪绩并序有言:“自羯戎乱常,天步多艰,兵连不解,十有四年。因之以饥馑,重之以夭札,死者暴露,亡者惰游。编版之户,三耗其二;归耕之人,百无其一。将多於官吏,卒众於农人。”可见自安史之乱后,从天宝十五年下推至大历六年,因为连年战乱、大旱、瘟疫、确如独孤及所言:“北自淮沂,达于海隅……旷野茫茫,僵尸累累”;此触目之景,确实令人惊心。
而李幼卿出任滁州刺史明确记载则是大历六年与法琛绘图建寺,其治滁有方,使饥饿者有其食,让流浪者返乡,州内诉讼也没有了,堪称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因而有了闲瑕,游逛山林,开凿疏浚泉水,修建了禅房琴台;从而引得好友独孤及的赞颂。
李幼卿的诗质朴浑劲,诗境超然,不假于物,可惜只流传唱和七律一首,五言排律一首,五言古诗四首,难窥其诗风,不过下笔质朴,感情真挚,融情于景,且题材丰富,实为不可多得佳品。独孤及的毗陵集收录一首与李幼卿唱和诗:《题为前年春,与独孤常州兄花时为别,倏已三年矣今莺花又尔睹物增怀因之抒情聊以奉寄》诗云:“近日霜毛一番新,别时芳草两回春。不堪花落花开处,况是江南江北人。薄宦龙钟心懒慢,故山寥落水奫沦。缘君爱我疵瑕少,愿窃仁风寄老身。”
此诗在南宋刊刻本又云:《奉寄独孤常州时蒙溪幽居在义兴益增怀思》,这是李幼卿仅有存世的一首七律,写给自己的好友独孤及。盛中唐之交,自萧颖士下世,李华因受伪职的污点隐居不出,整个代宗一朝,独孤及事实上是最有影响力作家之一,他是唐代散文家,是古文运动的推动者之一,为文长于议论,是非善恶彰明;韩愈为古文,就是以其为法,并曾随其徒游。
从诗文中不难看出作者对老友的思念之情,独孤及是大历八年从舒州转调常州,大历九年春三月上任,由此可以看出,独孤及赴任常州时,应路过滁州,并与之相会;而作者写其诗时,正值春暖花开时节,而自己年老体衰,白发一日比一日增多,身体也是日渐颓唐,不知不觉已有两年未见老友,不由感慨:“近日霜毛一番新,别时芳草两回春。”
而颔联:“不堪花落花开处,况是江南江北人。”有感慨时光飞逝,自己韶华不在;也有睹物思人,借景生情之感;彼时自己居于滁州,属长江之北,独孤及任于常州,居长江之南,所以说是江南江北人;颈联则是感慨自己年老官微,壮志不负,希望好友代管自己位于常州的义兴别墅(李幼卿寄独孤及诗题:“时蒙溪幽居在义兴,益增怀思。”独孤及说他是“日日思琼树,书书话玉潭。”)尾联则是中唐诗人唱和谦敬之语,不难看出话语间的随意,爱护。
随后独孤及立即回复了首:《答李滁州见寄》诗云:“相逢遽叹别离牵,三见江皋蕙草鲜。白发俱生欢未再, 沧洲独往意何坚。愁看郡内花将歇,忍过山中月屡圆。 终日望君休汝骑,愧无堪报起予篇。”此诗作于大历十一年春,作者感叹自己老去,意欲归隐,自大历九年一别,已有两年时间,不知度过了多少个月圆月缺,唯思故友音容(李幼卿此时正在滁州任上)。
梁肃《毗陵集后序》有云:“大历丁巳岁夏四月,有唐文宗常州刺史独孤公既薨;”可知独孤及卒于大历十二年四月,而独孤及的祭滁州李庶子文则早于此,故李幼卿应卒于大历十一年春后和大历十二年间,病逝于滁州任上。
安史之乱后,大批仕宦南下,曾经的开元盛世一去不复返,有的只是因战乱离别的伤痛,连年的大旱,瘟疫给大唐造成了极大的创伤,十室九空,千里无人烟反而成了常态;幸而有一大批如李幼卿,独孤及,李翰这些官卑忧民却勇于任事的亲民官才使得民有所安,物有所长,澄清这自天宝年间混浊,激荡的乱世。滁州这个地处江淮的小城因缘得与李刺史相会,并在其最后的人生时光中相伴一程,想来李刺史魂归冥土之下应当会时常思念滁州的山,滁州的水,以及那个支离破碎的大唐盛世。
附:琅琊溪述
陇西李幼卿,字长夫,以右庶子领滁州,而滁人之饥者粒,流者占,乃至无讼以听。故居多暇日,常寄傲此山之下。因凿石引泉,酾其流以为溪,溪左右建上下坊,作禅堂琴台以环之,探异好古故也。按《图经》,晋元帝之居琅琊邸而为镇东也,尝游息是山。厥迹犹存,故长夫名溪曰琅琊。他日赋八题,题于岸石,及亦状而述之。是岁大历六年岁次辛亥春三月丙午日。述曰:
自有此山,便有此泉。不浚不刊,几万斯年。造物遗功,若俟后贤。天钟灵奇,公润色之。疏为回溪,削成崇台。山不过十仞,意拟衡霍;溪不袤数丈,趣侔江海。知足造适,境不在大。怪石皑皑,涌湍潺潺。洞壑无底,云兴其间。仲春气至,草木华发。亘陵被阪,吐火喷云。公登山乐,乐者毕同。无小无大,乘兴从公。公举觞酒,酒酣气振。溪水为主,而身为宾。舍瑟咏歌,同风舞雩。时时醉归,与夕鸟俱。明月满山,朱轓徐驱。石门松风,声类笙竽。呜呼!人实宏道,物不自美。向微羊公,游汉之涘;岘山寂寞,千祀谁纪?彼美新溪,维公嗣之。念兹疲人,繄公其肥。后之聆清风而叹息者,挹我于泉乎已而!
祭滁州李庶子文
年月日,常州刺史独孤及,谨以清酌嘉蔬之奠,敬祭于故右庶子滁州刺史扬州大都督府司马兼侍御史陇西李长夫之灵:呜呼!才与上寿并者,吾不得见之矣,得见中寿者斯可矣。呜呼长夫!曾未半之,官不展才,事不如志,奄谢昭世,溘归黄泉,虽欲茹哀,哀可茹乎?追惟长夫,行茂神俊,孝爱友睦,谅直仁勇。卓荦夸迈,英明旷达,文武志略,邦家必闻。为州治行,成百城之最;诗赋歌事,穷六义之美。休声喧于里巷,佳句被于管弦,圭璋令问,中外注耳。谓当入拜九卿,出分四岳,万人所望,一旦中止,行路悼惜,岂直同心者之心!沧州长挹之谈,玉溪独往之兴,竟迫身世,永孤愿言,傥魂而有知,当饮痛泉下。往岁滁城之会,俱未以少别为戚,临歧道旧,坎坎鼓我,酒酣气振,言尽欢甚,孰知此际,以是永诀。今万事如昨,书札犹新,惟故人音容,不可复见。悲莫悲兮生别离,况长往之别乎?王事拘限,莫由执绋,卮酒豆肉,后会无期。彼苍悠悠,逝者何之?长夫长夫,魂兮来斯!尚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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